海上的苦行僧

灘頭的拼板舟

部落裡的船隻在飛魚季節原來就是灘頭的化妝品,也是讓我們引以為傲的海洋藝術實用的作品,曾經何時我們是如此炫耀的,前幾天回到島嶼,島嶼天氣不好,我舀起我船內囤積的雨水,放眼看看美麗的灘頭,忽然發覺已經沒有船隻了,正式宣告木船退位,即將走入民族歷史的記憶,年輕力壯的新生代,圍繞在棋盤上爭吵,谁將誰的將,把智慧化在這兒了,日日夜夜如此度日,美學的生活轉換成扶不起的阿斗,我跟我的船魂說,對不起,等天氣好轉,我一定帶你出海,原來我部落的男人在現代碼頭等著機動船的主人呼叫名字,原來機東船比較輕鬆,捕的飛魚也比較多,但我不羨慕,繼續當海上的苦行僧。

默默地聽雨聲

默默地聽雨聲

昨晚下了一場中等大的雨,去探望叔父,他坐在堂弟為副木欽作的現代的木板床,膝蓋退化很嚴重,他坐著望屋外的雨不說話,我用從小吃他們抓的魚長大的智慧與叔父心靈溝通,默默地聽雨聲,2002年從日本回來時,父親,大伯都還健在,某夜叔父來我家看他二哥,跟我說;別在遠離我們。聽了,如是西太平洋的海都給我的感觸,而我,也為了”生存”經常移動,也是吸吮智慧的視野,不僅不在說話,不在歌唱,幾年前叔父在山裡開闢的地是他這一聲最後的勞動遺產,因季節時序種植山藥(yam),雜草不敢長出來,昨日我上山,整理我家族公共的林園,他們種的樹,我現在可以拿來造船,我跟叔父說這個故事,但他的熱情已被歲月的時間磨鈍了,好似在跟我說”不要遠離我”,日出的海終究是經過昨日夕陽的海的教誨,父親他們跟我說過的話。這些天被”海科”的海洋觀困擾到精神有錯亂,院部也寄了板橋法院來”存證信函”,我知道誰是驅動者,我清大台大一些好朋友教授,傳簡訊跟我說”海洋如此大,豈可容不下你”,專業的海洋知識只是謀生的技能,教少數的學生,把海洋拿來實驗室裡實驗而已,台灣野性海洋只有一個夏曼.藍波安,實驗室容不下也是可以理解的,排他性的短視知識,我看了信我很感動,又說,夏曼的海洋是養育台灣被戒嚴的海洋史觀。對我來說,我與我叔父,堂叔老海人用野性海洋謝謝他們,同時跟我說,要我去看精神科醫師,我接受去看醫師。自從我小孩幫我弄了臉書後,我每次去潛水射魚,我七彩繽紛的漁獲照片都放在臉書上,既使我蘭嶼的朋友們看了都想吃我的魚,大陸北京某家出版社閱讀”冷海情深”時,說他們的內陸舌尖真想吃魚,說他們陸地的身體也想來蘭嶼,讓藍海清洗他們香皂洗不乾淨的心靈。
雨停了,我牽著叔父還有脈動的肉身進屋,情境如是回到五十年前,他們牽著我的手,說;院你身體剛硬。

候鳥飛了

老海人的背影

多寧靜的感受在大島與小島之間,民族族裔移動頻繁的時候,表現的是親切與疏離的流動,漢族的舊曆年在上班與休假間向是颱風來臨的景致,部落人潮忽然暴漲,候鳥似的過境讓人思索浪濤瞬間變換的潮動。我總是寧靜的觀察族裔的移動作為省思的面具。老海人就住我家後邊,我家巷子也是他回窩的必經之路,沒有小孩的他,在每年漢人的年節,移動的人潮在他身上的經驗,沒有迎接與送行的儀式,他在歲月的運行中逐年老邁,他背著魚具想去潛水抓章魚,他卻無法拒絕晚輩們喝一杯的誘惑,喝一杯是喝到酒醉,潛水與喝酒之間的選擇,是選擇失敗的這一端人生,我看著他,他不選擇望我一眼,估拎一人回他的窩,放回魚具,坐在家門,堅守他最後的平靜’望雲發呆,當人去島空之後,他會騎機車環島巡視,最後會跟我說,孩子;我們的島嶼很輕了,是的,候鳥飛了,我說。

零分先生

零分先生

嚇我很大跳,我的侄兒達卡安過去我稱他零分先生,學校考試成績0多於個位數的分數。他國中畢業之後,我教他如何觀察海流的移動,那時他就下了他這一生最大的誓言決心,就是剃除0分先生的汙名,後來他抓魚抓章魚變的非常厲害,我因而改稱他為”海洋大學生”他笑了,笑得非常自傲自信,跟他同學說,我是野性海洋大學生,哈哈哈,成了島上獵魚的名人,你要吃甚麼,我抓給你,你先付錢,我的機車也要吃飯”加油”。前幾天去他們家看我哥哥,我赫然發現我送他的機車居然變成這個模樣,跟我說,叔叔,我把你的機車彩繪成彩色,那是海裡魚類的原色,我是野性海洋大學生,原來是沒有”野性”這兩個字,我說,我被你擊潰了,甚麼叫擊潰,就是被你打敗的意思,哈哈哈,叔叔,你說對了,我就是這個意思。叔叔你要吃甚麼,我抓給你,恩,有進步。忽然間,來了要選舉的朋友,遞了名片給他,達卡安說,對不起,我不識字,拿給我叔叔,我笑在心臟裡。

乾柴燻肉

乾柴燻肉

去年在山裡伐木,我扛著乾柴在閃股穿梭,於是拿乾柴燻肉,在我們傳統慶典的時候,或者家裡的女人看我抓魚認真時,便把燻肉配著芋頭糕慰勞我,兩片魚是黑毛魚,愈來愈精明的魚,也愈來愈少。身體與山與海的靈氣互動,為了跟環境求得情感,也祈求有機思想,就如自己”移動”在小島與大島的旅行,累積多元的判斷,多元的體諒,星球畢竟沒有唯一的準繩。想一想,原來所謂的”專業”也有排他性的意涵,”通識”原來是納多元的信仰,本老人如此安慰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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