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海裡跨年

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,部落裡有許多家庭煮雞酒,午後的一點半,我下海如自拍,海面似是平靜,實際上不然。海裡非常的溫暖,不自覺中游了三個多小時,魚獲卻很少,但足夠我今天一個人的晚餐,魚肉魚湯而已。海水很混濁,海流也很強,我的心卻是潔白的,我的腿力尚可逆游,好讓呼吸器官用力的吸氣吐氣,吸進好空氣,吐出煙味,很舒服。其時我更願意在海裡跨年,觀賞沉睡的的低等魚類比噴射101的煙火來得人性,來得寂靜。

夏曼.藍波安

潛水好手

歲月的年輪都真實的刻畫在每一個人的臉譜,誰也逃不過,照片裡的兩個老人,一位是我堂叔八十七歲,一位是我表哥八十歲,她們在島上最老的教會相遇,在聖誕節。他倆在年輕時都是潛水好手,堂叔尤甚,在他們的年代只有傳統魚團的團聚,沒有因為西方宗教的相同而團聚,我要說的是,在我回到蘭嶼開始潛水射魚的時候,我都跟過他們,如今它們老了,海裡的魚也少了,島嶼的冬天因為每個人有了大衣就疏離了,他們問我,冬天還去潛水嗎?我說繼續的潛水,他們臉上淺淺的微笑透露著許多的故事,海浪不拒絕人,是人怕寒冷而不潛水,我拿著一九四五年日本人拍的照片給他們看,他們的笑容如是初春起舞的海燕,跟我口述他們過去的記憶,歷史的記憶嵌入我心中,在他們沉默之際也如初冬寂靜的海,內心裡的小說不被探索。

潛水好手

今夜為他祈禱

今夜很寧靜,報佳音的族人也寥寥無幾,剛經過我家門。奇妙的是,我已好久沒見到老海人喝醉,今天的凌晨沒下雨,他卻穿著潛水衣經過我家,我說妳去哪哩,他說,我要去海邊散步,天還沒亮,十分鐘後她又回來我家,說;借我潛水水電,我借給他,回來後,說;海裡沒龍蝦了。我於是送他一瓶家裡剩餘的米酒給他,兩秒鐘喝玩。他的家就在山麓下,我家上方,可惜,上帝每一年都不給他太太,也或許他也沒有跟上帝請求要太太吧,看她每天逛部落,讓我在今夜為他祈禱求健康給他。

在家休息

今天又上山去開墾,體能有進步,午後三點收工,然而鋒面很強,吹的海浪都掀起浪雨,水花,幾艘外來漁船辛苦的在外海下錨,潮間帶的波浪,我是可以衝入海裡抓魚的,我知道我的能力,也喜歡在豪雨下的海面一個人潛水,雖然皮肉不覺得累,只是內心有一種聲音,在家休息,為自己煮飯煮魚湯,或是去探望叔父,或是與老海人淺酌敘舊….然而此時我卻思念我那些還在台北探望它們生父的小貓咪,家裡少了夥伴,在陰霾的天候,有些寂寥,只好繼續的寫小說。

闊別五十幾年的熱帶雨林

老海人,老董都因為有山林步道的工作,他們才有機會拜訪闊別五十幾年的熱帶雨林,他們不造船,也就沒有民俗植物的知識,1970~1980年,她們的盛年耗在台中,回蘭嶼以波浪療傷自己,如今六十多歲了,已經有五十年沒來過這個區域的山谷,他們繼續以波浪回憶自己的海洋觀,他們問我,他們家的林地在哪,告訴他們,讓樹林知道它門的主人也是件善事。她倆好久沒錢就沒喝酒,我家也就安靜了起來,膝下又無子嗣,這是真的斷根了,不盛噓噓。老董的初戀情人是老海人的親表妹,也從台灣回來參與步道的工作,親梅竹馬永遠沒有美好的成果,他們生在尷尬的年代,在晚年卻碰到經濟的蕭條,看著老董與初戀人相遇,已經沒有了尷尬,只剩不太完整的笑容,以及業已退化的性慾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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